Thursday, 14 April 2011

柏林崛起為全球創意文化首都 .陳美慧

二零零六年被聯合國評為設計之都的柏林,凝聚人才、自由空氣和政策支持。二十年來持續廉價的房地產和生活成本優勢,吸引一百萬最具創意的藝術家,創造一百多億美元的產值,成為現代波希米亞人眼中的新首都。


每年二月份前後將近兩個星期的時間,陰霾濕冷的柏林會突然眾星閃爍,光芒耀眼,搖身一變成為全球電影人的焦點。已經堂堂邁入第六十一個年頭的「柏林影展」,無疑是這個城市最引以為傲的創意舞台。但這個全世界最大的影展不是柏林的唯一招牌,事實上,近年來柏林已經成為全球文化創意的最新重鎮、「數位(數碼、數字)波希米亞人」眼中的麥加。

根據德國聯邦經濟部和工商會(IHK)的最新統計,德國約有一百萬人從事文化創意工作,創造出六百三十億歐元產值(約八百一十億美元),其中柏林佔最大比重約二十二萬人,產值逼近該市整體GDP的五分之一。

為了鼓勵展現創意設計新思維的新秀,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二零零六年將柏林封為設計之都。自此一日千里,除了柏林愛樂、流行音樂展(PopCom)、青少年歐洲古典音樂節(Young Euro Classics)、八月舞展(Tanz im August)、柏林文學節(internationales literaturfetival berlin)、柏林戲劇節(Berliner Festspiele)、柏林雙年現代藝術節(Berliner Biennale)等較耳熟能詳的旗艦品牌外,現在它也變成建築之都,甚至是時尚之都,建立起Bread & Butter streetwear簡約平實的街頭服飾形象。

柏林市文化局長施密茲(Andre Schmitz)在柏林電視台(TV Berlin)上談起他幾年前的度假經驗﹕「我想說來到紐約,應該算是世界前衛藝文的最前哨了吧,結果,紐約市長竟然說他羨慕死我們了,說最具創意的藝術家都跑到柏林去了!」受寵若驚的喜悅溢於言表。

如此亮麗的成績,柏林是怎麼做到的?

新經濟專家們將創意拱為「後工業化時代的石油」或「二十一世紀的天然資源」,寄望創意擔任未來經濟成長的引擎角色。柏林市政府當然明白這個道理,提供各式各樣的補助、平台、比賽,吸引各方人才,全力推動都市行銷,但論金額絕對不比其他城市多。柏林是德國政治、歷史、文化的首善之都,但從來不是工業大城。這個地方其實是出了名的沒錢,柏林市長沃爾瑞(Klaus Wowereit)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「我們雖窮,但性感」(arm aber sexy)。人是它最大的資產。

雖窮但性感的城市

一直到一九九零年德國統一之前,柏林的形容詞都還是「邊緣」、「另類」、「冷戰前線」之類——沒錢混不下去、同性戀或不想當兵的人不得已才跑到柏林落腳的!沒想到鹹魚翻身的契機,恰恰就在於此。因為邊緣,所以自由;唯其另類,所以沒被意識形態綁住;「冷戰前線」正利於東西歐交會。新舊結構交替的混沌空間,給予創作者無限的可能。這些氛圍是吸納自由靈魂的沃土、創意的源頭活水,再加上不同文化的碰撞滋潤,纍纍的果實自然就結出來了。

當然,邊緣也暗示著物質條件的惡劣。柏林是公認全歐洲生活物價指數最低的大城市,因此它同時也是許多跨國企業外包話務服務中心(call center)的大本營。房租便宜,謀生容易,讓沒名沒錢的藝術家趨之若鶩。柏林某些比較窮的區,例如偉丁(Wedding)或新科隆區(Neukoeln),房租每平方公尺三至四點五歐元,這個水準,歐洲哪個大城市找得到?有人更直接了當地說﹕「過去二十年便宜的物價水準,就是柏林市最大的補助方案。」

譬如柏林影展,雖然論卡司、氣派、製作成本,都比不上更老牌的坎城(戛納、康城)影展,但自從二零零三年推出「校園明日之星」(Talent Campus)的單元後,有系統地吸引年輕影視從業人員參與,安排一流的經驗傳承課程,也讓影展變成交換名片找錢談合作的搶手平台,人氣旺盛,每年報得上名的幸運兒,根據影展主辦單位的統計,不到報名總數的十分之一。現在柏林影展已演變成全球最平民化、電影愛好者參與率最高的世界級影展。今年共賣出三十萬張票,耐著心排隊買預售票的,相當高的比率是操著不同語言的年輕背包客。觀眾的反應是創作者最直接的回饋,這是高高在上的坎城望塵莫及的。

巴德(Ingo Bader)是柏林音樂產業及次文化專家,他在《房客迴響》(MieterEcho)雙月刊上引述《我們管它叫工作》(Wir nennen es Arbeit)這本書兩位作者的話,將抱著小筆電、隨時可以在網咖不分晝夜工作的現代自由業者,叫做「數碼波希米亞人」。言下之意,這些人和一般理解下到處流浪、自外於傳統社會的波希米亞藝術家一樣,那兒有趣,就往那兒跑,全部的家當就是一部數位小筆電,說走就走。

創意榮景背後的英雄

他們美其名是不受正規職場框架拘束的創作靈魂,實際上是「透過自我剝削來實現自我的阿Q」。他們是撐起柏林創意產業榮景的幕後英雄,巴德說﹕「創意產業僱用大批沒有失業保險和健保的臨時工,這種情形在其他地方也有,但柏林特別嚴重,柏林相當程度上已經成為創意的廉價產地。」

柏林土耳其人聚集的十字山區(Kreuzberg),有一棟舊大樓改造成的個人工作室,叫做Betahaus,總共有一百五十張辦公桌,著眼的對象就是年輕、移動性高、腦子滿滿、口袋空空的「文化企業家」。租的人只需要帶自己的筆記電腦來,其他的辦公設備,像傳真、印表機、會議室,都由大樓供應,外加免費的社交網絡。租金以日計,一天十二歐元,等於兩場電影或三包煙的消費。Betahaus發起人之一莫爾(Madeleine von Mohl)表示﹕「桌子非常炙手可熱,所以我們今年準備開分店,把這套辦法外銷到國外。」因為政府的補助不是特別眷顧創業的年輕人,所以Betahaus自力救濟,提供仲介服務,將藝術家和創投專家拉在一起,想辦法幫他們將文化創作變成商品。

柏林人口三百五十萬,但擁有三家歌劇院、一百七十五座博物館、四百五十家藝廊、數不清的劇場和音樂表演廳。豐富的精神生活彌補了物質的困頓,想必是眾多創意人絡繹不絕前來取經的最大動機。

有了人才、自由的空氣、政策支持及低廉的生活成本,理論上就能把創意搞起來。但要永續發展,承擔經濟火車頭的重任,還得要有市場——也就是足夠的文化消費規模來維繫。這,就要訴諸於市民的人文素養及美學需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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