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20 May 2010

新殖民誌 唐明 卡梅金馬兩不倫

2010年5月21日

英國大選結束,產生兩名首相,英國駐港領事發出新聞稿,宣布兩位首相的中文譯名分別定為:卡梅倫與克萊格。消息一出,即有本地電視傳媒喜稱:「好嘢,從此不必為一名兩譯而煩了。」

一名兩譯,是英國政府根據中港兩地民情有別所專門設計,是對鄧小平「一國兩制」之「偉大構思」的低調呼應,香港所享有的「港版」英國首相中文譯名,一概跟從殖民地時期港督訂定中文名字的風格,即入鄉隨俗,根據英文讀音,巧取中文諧音,以典雅大方為宗。

麟趾出自詩經

譬 如,港督戴麟趾,本名 David Trench。指着「麟趾」二字,去問今天中國的普通百姓,可以斷言,知道的一個也沒有。「麟趾」出自《詩經》,以麒麟之足指代仁德才智的賢士,用在港督 身上,尤顯高雅莊重。不知是殖民地的哪一位「師爺」,腹笥淵博,出手不凡,堪稱一個多世記以來中英翻譯之典範之作。

殖民地師爺,下筆尤有如 此風範,令人聯想起晚清翰林之遺風。小說家高陽曾點評,晚清一班士大夫,沒有別的本事,唯有定一兩個年號:光緒、宣統,都氣象萬千,與早期的康熙、乾隆放 在一起,絕不失禮。民國之後,年號作廢,然而許多名字還是工整富麗的,戲台上尤其一片盛景:梅蘭芳、麒麟童、程硯秋、楊小樓、蓋叫天、馬連良、袁世海…… 名牌往台上一掛,必是帝王將相,英雄美人,如果中國也曾有過 Class,這些名字即為一證。

中文水準低落

後 來,民國搬去了台灣,香港只因殖民地之庇佑,裝了滿肚子經史子集的民國文人,還可以繼續為港督的名字花心思。戴麟趾之後,即香港全速飛躍的麥理浩時代,麥 理浩之名,初擬「麥理灝」,結果發現,本地民眾中文水準未如理想,經常將「灝」錯讀為「景」,只好另選更簡單的一個同音字「浩」,可見香港人即使早在七十 年代,對於中文也不甚了了;唐朝詩人崔顥,一首「黃鶴樓」流傳千古,但凡念過唐詩,斷不會把崔顥讀作「崔景」的。

港督之名,從未引起「一名 兩譯」的紛爭,中國政府從未為了港督之名而另尋翻譯,即使對恨之咬牙的彭定康,也沒有故意在新聞廣播中,擅自改作什麼「克里斯柏藤」。「彭定康」之名,其 實與晚清最後一個皇帝「宣統」的年號尤有內在之巧合:一則「宣統」,詔告天下一統,結果全中國陷入長達三十多年的戰亂;一則「定康」,預祝香港日後安定康 寧,不想短短十來年「當家作主」,英國人留下的老本啃吃得八八九九,特區既不穩「定」,亦無安「康」,世上丟人現眼,在中國政府眼中,這隻曾經貴重的鵝, 再也生不出一隻麻雀蛋。

特殊地位不再

英國首相一名兩譯,其實只在鐵娘子上台之後才出現分化。首先,「國際」兩 個字,要等到二十世紀兩次大戰期間才始告成形,中國在國際政局中佔一席地,至少也是巴黎和會以後的事,此前,英國首相叫什麼名字,中國人根本沒有須要知 道。直到納粹上台之後,日本開始攻打中國,才知道英國首相與希特拉會晤,名叫張伯倫,張伯倫很快下台,接下來就是全球陷入黑暗的大戰,英國首相 Churchill,當時中文報道譯作「邱吉爾」,邱吉爾三個字,無論是廣東話還是北京話,讀起來都與英文原名相去甚遠,唯有上海話讀音最為貼切,可見民 國政要之籍貫淵原。

邱吉爾當過兩任首相,下台之後,中國已徹底赤化,英國首相叫什麼中文名字,沒有人理,英國外交部也不必特意發布新聞稿給 中國政府,自「艾登」到「卡拉漢」,一概只通知香港算數。然而,卡拉漢上台之際,也是文化大革命的終聲,接下來,鄧小平接管,政府重新開始運作,英國首相 也有必要見他一見,眾所周知,鄧小平見的那個首相,正是戴卓爾夫人。

「戴卓爾」是港譯,中國內地作「撒切爾」。撒切爾,有如今天法國總統 「薩科奇」,無論是字形,還是讀音,與「吉爾吉斯坦」、「哈薩克」等相近,甚有中亞荒蕪色彩,顯然出自北京外國語學院操一口京片子翻譯之手。戴卓爾以後, 英國政府特意批准港版的還有馬卓安、貝理雅、白高敦,恰是香港從英殖民地過渡到中國城市時期,今皆一筆勾銷,也徹底抹掉了香港在中西文化版圖上的特殊位 置,真好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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