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號外」曹民偉主持廣州書墟最大規模講座,準備了資料詳盡的PowerPoint,列舉嶺南文化與香港創意的承傳發展,然後召集有份到會的嶺南嶺北各式才子才女各抒己見,看看有無可能大廣東。
大廣東,應該是香港文化界的珠三角融合倡議吧。
回 歸之前,香港論述繁生,只為確認香港身份,那時候,文化論述一條心,都堅持一國兩制,希望河水不犯井水,好讓香港自得其樂,或者,頤養天年。未知是否人同 此心,連政府政策都同步,早年許多國內倡議的珠三角計劃,歷史重溫,都說香港政府無積極回應。我甚至陰謀論推斷,邊境廿四小時通關都揀了交通最不方便的皇 崗口岸,就是等大家若即若離。
然後十年河東。KTT還自我良好地奔馳在廣九直通車道,但祖國的「和諧號」一班接一班從旁邊呼嘯掠過,我們終於張惶,珠三角融合才成為政府新政策,文化界亦開始大廣東。
我彷彿聽到離騷歌唱,「時兮時兮……」。
以前說過的爛gag,文明列車轟轟然往前衝,文化人都坐在車尾,原來政府政客都包尾。珠三角融合,我們小市民早已互通半世紀。
我出入深圳時,深南路還是城市邊界,陽光酒店還未見影蹤,城市到處是工地,路上到處是泥塵。最熱的一天走訪可口可樂廠,認識的人忙於張羅汽車送汽水,找不到車子,許多地方沒可樂賣。
然 後穿梭廣州,花園酒店一帶有點東京池袋(Ikebukuro)feel、白雲賓館對開的「小山」酒吧就Suzie Wong、珠江上停泊的一艘躉船做了disco叫做「映舞台」、東風路上的「東風」是憤青浦點就賣弄延安革命記憶。摩登小資的「滾石俱樂部」才剛開張。天 河一帶才剛開始。
我有香港朋友在廣州設廠做時裝。最先在市區邊緣租工場,然後在近郊鄉下建廠房。二十年後,滄海桑田,原先入村都是鄉郊泥路,坐破爛巴士找他,像行船過海,浪來浪去,拋上拋落,今日都變成八線高速車道,有地鐵去到村口。
一想到他十年如一日,兩地奔波路途顛簸,就替他難過。
許多時他要周六晚上去,周日就返港。難怪他會望高鐵早日通香港。
我們為不同理由流落不同地方,當年他顯然為勢所迫:「不上去就沒得搞。」之後乘風破浪,風生水起,見到我就勸:「係上就快D la,上面追得好快,遲咗就無得搞。」
他就是當年其中一個小香港,硬着頭皮踩上大廣東,靠時來運到得人和,富貴了自己,又富貴了祖國某一條村。
我有冇他本事?
或者問,我要不要比他走得更遠?例如青島。
而廣州,會是我最後一個地方?
我 知道廣州與香港文化的淵源,知道許多傳統藝術慶幸給香港發揚光大,例如雲吞麵、豬腸粉、粵曲、洪拳,但廣州有不少生活文化還是比香港優勝,例如公園湖濱餐 廳、舊式茶樓的庭園雅座。未翻新前的陶陶居便有平台天井、魚池花樹,讓茶客在半露天地方品茶賞花溜鳥下棋。香港的IFC都嫌拘謹。
廣州還是不少香港文化人北進的跳板。《南方周末》、《南方都市報》、《城市畫報》,隨時都見到香港人文章。李照興潮爆北京之前都要在廣州酷酷幾年。鄧達智遊走中國,廣州還是他第二個家。
不過老實講,上得到廣州,你又滿足只留在廣州?
「有線新聞」訪問金融海嘯後回國覓食的海龜,海龜說,美國的朋友都勸說,「怎不回中國,怎不回上海,那才是事情發生的地方呀。」
事情發生的地方。
廣州,或者說,大廣東,要有什麼事情發生,才吸引世界目光,願意遠道而來,一看究竟,並且就此留下。
也許要由這個角度去討論大廣東,以及珠三角融合,才有意思。
座談會上,小香港恭述大廣東感情,當地讀者卻回贈小香港見聞,其中一個說,他隔一段日子就要去香港找靈感,看看香港人用詞遣字與國內多不同,對他就很有啟發。
香港特色仍然為中國提供選擇。
所以由小香港變身大廣東,未必要變形金剛一樣,化身洪拳小子,學做西關大少,而是《十月圍城》一樣,為中國的事業盡一分力。
中國事業?不就是更進一步的現代化!
經濟科技之外,第五個現代化,將會是人文價值的現代化。
上到珠三角,大家希望看到的,你還是小香港,你所有,是大廣東所沒有。
我就時常這樣勉勵在廣州開廠的香港朋友:別在直通車上大聲講電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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