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 30 December 2009

託 夢

俗 云:「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」,用意並非解釋夢源或詮釋夢境,而是安慰夢者,毋須擔心夢中的驚險遭遇與離奇見聞。古人視夢為靈魂出遊或神靈入夢,可以得悉隱 秘之事及預知未來等,是神秘經驗的來由(另一來由是服食麻醉品及登高),風俗、信仰與宗教賴此而立。以此視之,飲酒、食煙、吸毒、色慾狂歡等,乃人類之常 態,只是難容於注重健康的當今社會而已。

解夢有專家

發 夢之原因及功能,至今仍未解釋得透,近年科學家頂多只是說腦部在睡夢之中重新組織、幫助整理記憶及溫習知識之類,猶如電腦按時重新排列記憶體,將空間合理 化,以便硬碟可以釋放更多RAM位,方便行走順暢。在電腦仍未流行之時,則用波動理論,說腦電波與外界刺激交感而發夢。由此可見,科學家也受制於可用的理 論工具,以之比喻夢境,胡說一番。
近世心理學家佛洛依德有《解夢》一書,嘗試將解夢自神鬼迷信之中解放出來,謂人發夢純是心理經歷,日間的 意識(consciousness)禁制稍為鬆弛,無意識(unconsciousness)之中的事情,可以用象徵物或戲劇情節在夢中浮現,然而由於意 識禁制仍在,頗多意欲是以曲折甚至逆反的方式顯示,需要精神分析家協助解釋。始終,不論古今,自巫師至醫師,都要保障自己的專業地位。解夢手冊,不是要讀 者「不求人」,而是要讀者求教專家。
夢境也能啟發科學,普魯士有機化學家凱庫勒(Friedrich August Kekulé von Stradonitz,一八二九—一八九六)經年苦思苯(benzene,德文Benzol)的化學結構,不得要領。一八六一年冬夜,伏案作夢,見碳與氫 原子於空中晃動,又見蛇咬尾,成一環形,於是醒悟苯是六角環狀結構,解決了碳原子何以能同時與四個氫原子結合的原因。蛇咬尾乃各地神話常見的象徵,也是歐 洲煉金術士常用的圖紋(名為Ouroboros),凱庫勒有此夢境,毫不為奇。終年苦思,融會學問,化為夢境圖象而已。

夢見周公

解 夢亦稱詳夢。兒時翻閱《通書》,見有〈周公解夢吉凶書〉,有頗多逆反之解釋,如糞尿主財、棺材主財,「被人打者主得力」、「被人殺害者大吉」、「兄弟相打 大吉利」之類,有如粵人講「大吉利市」,安慰居多矣。糞尿主財,是農民視糞尿為肥料的心理,而且古人重義輕利,視錢財為污德之物。至於棺材主升官發財之 類,純是搬弄測字術的諧音,玩「食字」。兒時發夢之後,翌日翻書查看,除了以奧秘的原理辨別吉凶之外,也頗為古人之分類法而困擾,全書二百八十一條七言詩 句,分天文類、地理屋宅園林類、神鬼類、身體人事類、哀樂打罵類、鳥獸魚蟲類及衣服器皿雜類。最後的「衣服器皿雜類」,可謂無所不包。翻查久了,便不須再 讀,除了逆反的解釋之外,一般都是意頭聯想而已,例如光明、寬大、色彩斑斕、水源充足、人馬喧鬧、神佛開顏的夢境,都是吉利,反之則凶。年前曾有整理解夢 書而將之現代化之心,中年事多,乃作罷。

夢中遇故知

〈周 公解夢全書〉以一古詩開首,道古來夢占之事,文辭甚雅﹕「夜有紛紛夢,神魂預吉凶。莊周虛幻蝶,呂望兆飛熊。丁固松生貴,江淹得筆聰。黃粱巫峽事,非此莫 能窮。」周公解夢之書,廣為流傳,粵人乃有「去見周公」之歇後語,睡覺去也。《漢書.藝文志》曰﹕「眾占非一,而夢為大。」為國君解夢以占卜未來,乃宰相 之大任,周公輔助文王,當然也識解夢。然則周公解夢只是假託古人周公旦,其書取材自晉代道士許遜(許真君)之《玉匣記》,俗稱《玉匣記通書》,歷代增補, 包羅擇日、耕種節氣、眼跳耳鳴占卜、解夢、秤骨、相術等。近人王亭之求證於敦煌出土之《解夢書》,認為吐番(西藏古稱)曾經統治敦煌,而夢書之內容,與西 藏人之解夢及民間《通書》之周公解夢,頗多類同。至今西藏人仍流行夢占,修行人夢中見彩虹、本尊(菩薩)等,都與上師密談,觀其義理。
窮得 無物相贈,仍然可以交換夢境。兒時鄰里之間、親族之內,也會討論離奇之夢境,在旅遊及電視仍未普及之時,談夢是開眼界的方法,夢遊太虛是也。當然,村民的 夢境不離田地水土、婚喪生亡,頂多是夢見去了英國開餐館發大財。另外的夢境,是夢見先人,謂之「託夢」或報夢。多數是說陰間之衣食是否足夠,清明重陽燒化 之金銀衣紙順利到手否,吩咐兄弟姑嫂和睦之類。與見鬼一樣,報夢是要先亡親族雖死猶生,維繫長幼倫常。教門中人解釋,亡魂的法力不高,現身損耗過大,於是 採取報夢方式,也可免驚擾家人。至於新亡之人,在三日或七日回魂期間,也會現身或報夢,交託未了之心願,或只是微笑不語,萬緣放下,往生去也。
童 年至今,做事少,做夢多,日常之夢境,多數是趕巴士不及而上學遲到、搭錯車、考試讀錯課程、被狗追,以至腳下有風火輪,可以騰飛而遊覽山水之類。兒時也常 夢見白衣素女,現身山嶺或水上,中年奉佛之後,夢中多見阿彌陀及觀世音,始知白衣女是觀世音。唯一夢見鬼而有驗者,是岳父新亡之後,夢中為他唱經超度,期 間小舅偷食神枱果品,岳父現身訴苦。其後與小姨閑話,她也夢見其父斥責小舅莫偷食。小姨謂,果餅祭品甫擺上神枱,未曾過夜,饞嘴小舅便取去,殊不敬祖。小 姨將此夢轉告小舅,他便遵守禮節了。
另一瑣事,則是少時山村鄰居五叔病故之後,夢見他赤膊執鋤,率領五六鬼卒來耕田,父親也夢見他做了鬼頭領,有手下差遣。五叔流落香港,並無親族,視我家為親。此夢之後,農事順利,鬼神相報也。

夢熊夢龍

聖 賢之夢,自非庶民之平凡。《史記.高祖本紀》說高祖劉邦之母,於大澤之陂歇息,夢與神遇,太公見蛟龍伏其妻身上,未幾有孕,遂產高祖。《詩經.小雅.斯 干》云:「大人占之,維熊維羆,男子之祥。維虺維虺,女子之祥。」夢見居於山上的熊、羆,生子之徵;夢見穴居的虺、蛇,則為生女之徵。產婦夢熊、夢龍之 類,即以此命名其子。明人馮夢龍,只有文名,不見得顯達如龍;近人蔣夢麟,繼任蔡元培為北大校長,原名夢熊,不知何夢為真。
有些夢境,倒是 切身者始能解釋,專家也幫不了。如古時某武將夢見渾身蟲蛆侵食,醒來甚驚,軍師道賀,說萬民仰賴為生,天子之兆也,後來該武將果然成了國君。又曹操夢見三 馬同槽而食,不知吉凶,問大臣司馬懿,只是叫主公小心提防,謹慎國事。曹操不知,三馬是司馬懿、司馬昭與司馬炎三父子,共食曹家天下。曹操是發夢專家,曾 在夢中借刀殺人,以警戒刺客,然則此夢與司馬懿兩人皆不能解,都是身在夢中。
台灣怪力亂神之事,也可見報。本年三月某日,前省長宋楚瑜自總 統選舉落選之後,閒居家中,讀《中國時報》,得知有港商、台商集資兩百億元,於天津興建媽祖文化園區。是晚,宋楚瑜在睡夢中得媽祖託夢,願散金身以濟台灣 之黎民與貧童。媽祖語畢,不見蹤影,宋氏驚醒,一身冷汗。 宋氏後來往大甲鎮瀾宮參拜,將夢境告知廟祝,廟祝贊同,於是宋氏即請立法委員李鴻鈞代發信函,呼籲朝野參與,由鎮瀾宮負責籌集善款,直接撥予「媽祖佑童助 學賑餐」活動,以兩年為限,使經濟蕭條下的貧困家庭,可以維持家計。有立委猜測,宋氏是否託夢復出,重返政壇。
作夢也是生事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禪修入了中階,可以控制夢境,境隨心轉。證悟之後,心無妄想,故不作夢。《莊子.大宗師》云:「古之真人,其寢不夢。」郭象註曰:「其寢不夢,神定也,所謂至人無夢是也。」無夢可託,無夢可解,心無掛礙,大福德焉。
靈異檔案.二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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