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ttp://news.sina.com 2010年01月23日 12:52 明報
由幾個「新青年」創辦的「FM101」電台屬非法廣播,節目內容圍繞政治、文化、音樂、電影等。這 也成為「同道人」的聚腳點,隨意敲門進來就坐,或討論時事,或玩樂器、抽捲煙。(覃純健攝)
開咪論政談天,各抒己見,這班聚在「FM101」的青年沒有共同意識形態,但似乎都有一個共通點,就是不相信權威,不相信建制。(何家達攝)
靈詩(左)和阿豪(右)被稱為「革命情侶」,兩人和「戰友」一起經歷過多次示威抗爭,但靈詩說:「我不認同我們有代言人這東西,任何人不代表全部人,我只代表自己。」(何家達攝)
在「FM101」電台內的2010年月曆,每天都印 「釋放劉曉波」。(何家達攝)
【明報專訊】1月16日晚的立法會門外,一群青年示威者不聽從指揮,橫衝直闖,拉倒警方鐵馬,圍坐馬路中央,癱瘓中環心臟,令一行尊貴的身影匆匆鑽落地底。1月17日凌晨,港鐵中環綫開出一輛陣容強大的「高官號列車」。
親眼見識過韓農攻城拔寨的高官、警察、市民、媒體,一起盯 有幾分似曾相識的衝突畫面,有人譴責包圍者是破壞社會安寧的「暴民」,更多人「讀不懂」這群新社會運動的急先鋒,到底是從哪塊石頭爆出來的
記者帶 各方疑問,連續兩日走進牛頭角工廠大廈的「FM101電台」,聽示威新一代解釋令市民恐慌的「暴力」和「流血」圖謀。發現這 每個人都是一塊獨立的拼圖,勾勒出一幅「不要大佬,個體覺醒,多元自決」的後現代抽象畫。
從哪 來
你們是誰 「金鷹、楊匡、李世鴻、姬川亞弓、黃娃、Jaco、年華、阿禮、Derrick、靈詩、阿豪、Anson、陳巧文、家樂、Alex、一心……」這些名字有 江湖味,有漫畫味、高登味,也有文化味和搖磙味。過去七一遊行絶食、六四集會、衝擊領匯、奧運拉雪山獅子旗、圍攻禮賓府、反高鐵、國慶音樂會搶咪……香港 近年哪 最激,哪 有拉鐵馬,哪 就可以見到他們。
在不同抗爭行動中,他們慢慢匯聚,李世鴻說:「最多人是11月1日禮賓府,有30多人。」幾個月前,阿禮和兩名同伴合資租下工廈一個單位,獲民 間電台借出部分器材,創辦起「FM101電台」,開始利用FM101頻道做非法大氣電波廣播,大談政治、文化、音樂,成為同道人的聚腳地。
這群101新青年的出身,階級成分各有不同,大部分是基層「打份牛工」,也有人以前是家 開廠的富家子,有人曾是電器批發商太子爺。「我以前住大屋,有工人。」「我小時候家境不錯,放假常跟父母游車河。」「我妹妹小時候睡醒,伸腳出被子就要工人幫她穿襪。」
金鷹說,他們其中一個共同點就是大部分人都是在董建華治下長大,「我覺得近代『民主之父』其實是董建華。九七回歸和金融風暴是一個巨變,令人反思,我家 九七前開廠,後來完了,那時好多人一夜之間要走佬。」
Derrick說:「我爸爸以前是英軍,九七後沒事做,警隊排斥他們,後來去了青馬大橋管理公司,還搞過工會堵塞大橋。」他們說:「我們突然發現父母那代的獅子山下價值觀原來是行不通的,肯捱肯搏未必就有出頭天。」101新青年認為是董建華時代醞釀了他們。
相信什麼
你們相信什麼 「我是社會主義。」「我是無政府主義。」「我在渾沌期。」「我沒有主義。」「陳巧文在經濟上相信資本主義那套。」「這 沒有大佬,沒有明顯的意識形態,沒有權威。我們各自代表自己,沒有一個人可以代表全部。」這 瀰漫1871年的巴黎公社氣味,還有「權威已死」的後現代氣息。
他們特別喜歡討論,每拋出一條問題,十幾次搶白,重心已經由A談到F,發言者几乎一定有人反對,想法完全統一的情 不多。楊匡說:「這 只是聚腳地,既不是組織,更不是政黨,我們不會打壓不同的聲音。」他們強調這是真正的多元自決。
你們有沒有大佬 李世鴻說:「我們只是朋友,沒有共同的意識形態。其中一個共同點就是不要標籤,不要大佬。」Jaco說,外界、政府不相信他們是自發運動,肯定有背後主腦 操控,「如果要逼我說,我只好說是馬克思、巴枯寧、托洛斯基。」Anson則直言:「這 有人是無政府主義,講求人民的自覺,如果我們是有組織的,即是自打嘴巴。這不是有意圖的共識,而是很自然地沒有大佬。」「我們不斷討論、爭辯,民主就是冗 長的討論。」外界將示威最激的新青年都標籤為80後,但他們的年齡橫跨60後到90後,由16歲到43歲,對世代標籤反感。
他們一起示威多次,但各自回答記者提問、講出家底身世時,戰友都嘩然,有些竟問同伴:「嘿,其實你真名是什麼 」「你以前原來那麼有錢 」
社運界人士說,最近一直流傳官方想邀約某些新青年飯局「摸底」,了解他們背後有什麼人支持和指揮。楊匡笑說:「摸底 我連坐在我旁邊那個(同伴)的真名也不知道 怎麼知道誰在背後組織 你摸什麼 哈哈!」
101新青年之中,6人曾加入社民連,但4人已經退出。阿豪和靈詩說:「我們不是對政黨反感,他們和我們都有存在價值。畢竟有些人是要有人領導 才會做 ,有人喜歡跟大佬,否則會躲起來不上街抗爭。」有新青年抗拒加入政黨,但願意跟政黨對話,無論葉劉或曾鈺成,都可以考慮,「比如朱幼麟就談過,我發現他是 『真心膠』(註︰網絡用語,發自內心的戇居)。」
怎看暴力與流血
包圍立法會搶鐵馬之後,外間譴責他們暴力,鼓吹恐怖流血。「外界混淆了暴力和衝突,我們只是想維護向前行的權利。暴力是相對的,建制施予人民多 少,我們就反彈多少。」他們解釋,他們的暴力和流血都是被動而非主動的。李世鴻說:「當日大聯盟發動宇宙大苦行包圍立法會,遊行路線都是警察答應的,但他 們欺騙,突然反口封路,我們感到應有的權利被剝奪,只好用暴力爭取應得的。」金鷹和Jaco說:「我們搶鐵馬後都是放在路邊,不是襲擊警察,不襲擊肉體。 有沒有暴民是這麼乖的 搶了鐵馬後乖乖坐在馬路等被警察抬走 」
阿禮和Jaco認為,暴力見諸對錶達訴求的堅持與執着,「警察抬我們時常說:沒有記者了,不要扮掙扎了!但我們不是專業演員,政黨遊行遞信,拍 幾張照片就收工。我們反高鐵請願,就一定要鄭汝樺出來接信,絶對不能是警察。」「你封了我本該遊行的路線,我就一定要突破你們的鐵馬和人鏈!那條綫,我們 是過硬的!」
Jaco說:「我們是有心理準備要流血,是被動的流血,意思是就算遇到血腥鎮壓,我們也不怕。」黃娃搶白:「暴力不是我們專登做出來,是政府違 反承諾封路導致。我接受衝突的限度是無底線的。」此時,有同伴反駁此說「非常暴力」,「暴力一定要引伸得很清楚,不能說像大陸殺人政權可以暴力,為什麼我 們不可以暴力 因為坦克車輾一個人和用棍都是主動暴力。我們不針對肉體。」
香港人對韓農和社運的暴力是否有雙重標準 101新青年說:「這是預設的想像差異,市民看了電視,設想韓農應該很暴力,會掟汽油彈,但他們竟然只是這樣(搶盾牌、木棍打警察)。相反,香港人認為自己人應該很斯文,所以拉鐵馬也覺得很暴力。」
有評論指長毛梁國雄和天星、皇后的社運者在香港政治光譜中代表最激的元素,新青年的出現將光譜外延。將來會否有人比你們更激 阿禮和李世鴻說:「一定會有,包圍立法會當日就有很多生面孔很激,但沒有經驗,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,所以只好跟 我們。他們潛伏 ,可能癲過我們。」
陳巧文和李世鴻說:「很多現在溫和的社運人以前都是顛覆者,很多都拉過鐵馬,但拿了咪高峰佔據了話語權,想法便可能不一樣。有人覺得我們是怪 獸。」但新青年又承認,分歧從來都是社運的一部分,「不需要太批判,不要緊的,最後大家都做到逼鄭汝樺落地底。這樣才好,多元。不同意見手法可以調和。我 們希望貢獻大家、合作。有溫和的人說,和平談判的手法就是激進派爭取回來」。
怎看傳媒和警察
示威中有記者的物件被燒,有記者被粗口辱駡,101新青年說:「媒體和警察在我們眼中都有原罪,是建制的一部分,很多記者也這麼認為,但不代表 你要『操他娘』或燒他,記者都有很多種,不是要將所有警察記者都本質化。」他們認為,記者要中立,寫文章太同情社運或對社運反感都不太好。
立法會有過一個鮮為人知的有趣場面,新青年跟警察衝突時,警察表現緊張,這時楊匡大叫:「阿sir你冷靜點!你快叫我冷靜點,叫我冷靜點!」
到哪 去
如果香港有雙普選了,你們還衝不沖 陳巧文說:「現在是要砌低功能組別,長遠有個想像,有個目標,就是終結所有不公義。」李世鴻說:「我的終極想像可能是有塊田自給自足。」Jaco笑言: 「也可能是有很多美女圍 我餵食。」他們沒有定論,有人唯心地認為烏托邦在心中,有人唯物地承認每個人都可能改變,「每個出來『砌』的,一開始都會想一世也不會被世界腐化,但很難 講,到了40歲,我們可能都變成劉江華。」「如果說有民主了,就不對抗,那是對民主的誤解。」
會不會自我感覺偉大,頭戴鬥士光環而飄飄然 金鷹說:「被讚肯定會有點飄飄然,有滿足感。」但新青年對個人崇拜、英雄主義極端反感,「可以叫人民萬歲,但不應該叫劉曉波萬歲。」他們對口號非常執着, 不喜歡搞笑、空洞的口號,他們喜歡簡潔、有內容、直逼核心,「我們很少叫口號,要叫就叫最直接的︰罷工!下台!」
示威時怕不怕 他們說:「怕給警察捉,怕受傷,每個人都有阿媽生,被警察遊說時都會心軟。」說是這樣說,但「落到場還是無面畀」。他們不介意外界「讀不懂」他們,捲煙抽 被外界視為「食草(吸大麻)」,跳舞唱歌被視為索K,他們一笑置之。臨行前,他們說:「你帶10條問題進來,注定要帶20條問題出去。」
明報記者 覃純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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