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年代社運中堅分子黎則奮欣賞八十後的社運者,指他們成功在反高鐵運動中「綁架」了泛民主派,而不是被他們牽著鼻子走。八十後不搞大理論,而是將社會運動結合到基層群眾。 |
社 會運動是不滅的理想。五十後和八十後,不同的年代,同樣的心情。七十年代初社運中堅分子黎則奮,人稱Q仔,除了高聲稱讚今天社運幹將「很叻(聰明)」之 外,他還說,兩代人所追求的都是理想的社會,但內容不完全一樣。而在表現形式和連結社會不同力量上,八十後更能洞察社會矛盾,將大理論高高舉起,輕輕放 下。在反高鐵及其衍生的社會運動熱鬧之際,亞洲週刊採訪了七十年代初積極參與中文合法化運動、保釣運動的黎則奮,探尋這四十年來,香港社運如何走過潮起潮 落,又如何薪火相傳。以下是採訪摘要: 請你先分析六七十年代香港社會運動的時代背景? 首先,一個客觀的結 構性問題是,那時的年輕人,正是戰後第一代,一般來說,年輕人都較具有理想性,不同於五六十年代的是,當時的運動多數由國民黨和共產黨發動,不是本土自 發。到了一九六六年蘇守忠在天星碼頭絕食抗議開始,才算是現代香港本土運動的初生。蘇守忠及後來的六七暴動,對當時的大學生產生很大影響,但最重要的還是 意識形態的影響,促成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大規模的社運。 是哪些意識形態呢? 當時的意識形態可以分作三 部分。一是二戰之後,大批文化人像司馬長風、胡菊人,以及新儒家的錢穆、唐君毅等南來,他們帶來了中華文化,並在香港生根。當時殖民政府不鼓勵香港人認識 自己的文化,這些南來文化人就將香港和中華文化接連上。譬如六十年代有文社活動,就是鼓勵大家關心國家民族。第二部分是海外帶回來的影響。像莫昭如,他在 澳洲念書,參加了當地的反戰和捍衛原住民權益運動,將西方思潮帶回香港,像無政府主義等;第三,是香港的親北京力量,文革發生後,七十年代初,中美關係緩 和,中國國際地位提高,在香港的親北京文化統戰機構也紛紛創立,像《七十年代》。當時社會客觀環境,加上三股意識形態出現,促使香港出現連串社會運動,像 中文合法化運動、保衛釣魚島運動和反貪污捉葛柏運動,社運和民族主義和反資反殖密切相關。 中共也有一些「根正苗紅」的人在香港,他們在民族主義的運動中扮演什麼角色? 六 七暴動後,這些根正苗紅的力量為了避風頭,基本上化整為零,行事低調,像現任立法會主席曾鈺成,離開左派學校,就進入大專。當時他們組成大專服務隊,「潛 伏」大專內,做思想工作,引導學生。但不會站出來參加保釣。在保釣過程中,中共力量的介入,並不是要推翻殖民政府,反而希望吸納保釣人士進入左派陣營,在 意識形態上回歸中國,像陳毓祥、程翔和《經濟日報》總經理麥華章等,很多很多。當時作家葉靈鳳的女兒葉中敏就是在做統戰工作。 保釣及民族主義運動有何影響? 首 先,一些本來主張中華文化的文化人,由於比較靠近台灣,而台灣在保釣事件中又顯得懦弱,於是,這些文化人遇到學運和保釣,便被打沉了。這時候,海外華人受 民族主義掀動,多支持保釣,又見北京在事件上態度強硬,於是掀起一股回歸潮,投向北京。而部分屬於無政府主義派的就自發創組《七十年代雙週刊》,以直接行 動為主,參與創刊的人除了莫昭如、吳仲賢之外,還有陳婉瑩、馮可強、謝家駒等。當時《七十年代雙週刊》發起多次保釣運動。保釣運動結束後,由於文化人的沉 寂,很多學生便開始從西方新左理論中找尋論述,出現很多派別,像托洛斯基派、毛派、馬克思主義派等等,這對學運中的學生後來投入不同行業,像教育界、新聞 界和社工界,都有很大影響。 在民族主義和反殖民主義的運動中,身份認同是否其中一個催化劑? 是的,六十年 代末、七十年代初,我們是有身份認同的問題。殖民政府很多措施都是逼你不做中國人。比如香港出生的有身份證,但到了拿成人身份證時,就要宣誓自己是英國 人,身份證才會寫你是英國籍,才能拿英國護照。如寫中國籍,是拿不到的,這樣對旅行讀書有問題。在一些中學生週刊裏,一些青年為了前途,宣誓了是英國人, 但又內疚,陷入身份危機的矛盾裏,於是便寫散文抒發感情。一九六七年,我拿成人身份證的時候,就堅持做中國人。但那時大部分 還是會選擇英國籍。 由意識形態掀引的社運,到什麼時候沉寂下來? 七 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,香港經濟急升,加上麥理浩上任港督後,推出一系列善政,包括十年建屋計劃、免費教育等等,化解了社會不少矛盾,也成功吸納了社運的力 量。七十年代初積極參與社運的學生,由於經濟好,社會向上流動快。當時七八十年代那群學生受了學運洗禮,除部分人進入政府當了官員外,部分人就從事新聞行 業,像《明報》的張健波、《明週》的龍景昌,在教育界,則有張文光和陳漢森,而投入壓力團體的,並從事爭取居民權益運動的,就有馮檢基和陳偉業等。你可以 看到,這波人,後來也催生了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的政團和政黨成立,像匯點、太平山學會等等。 那些在香港的親北京力量,在七十年代後期,又處於什麼狀況? 四人幫下台後,左派在學校裏也不講意識形態的東西了,他們多做聯誼。但到了開放改革後,他們又有更多機會北上發展和發達,成為既得利益者。有趣的是,他們在八九後又到外國拿護照,之後又回來,今天發表聲明支持政改的,也是這些人。 那社會派後來又如何? 他 們部分人後來落手落腳(身體力行)推動居民運動,認為香港需要改革。當香港前途問題出現時,社會上主流意識形態是要維持現狀,但只有社會派的人懂得結合理 想和現狀,提出民主回歸,這是中國人在民族大義中要站在民族立場出發。有關港人治港的概念,也是社會派提出的,這應是他們對香港前途問題的最大貢獻。 七十年代初的社運和今天主要由八十後發動的社運,有雷同的地方嗎? 現 在的學生很叻(聰明),他們看到政制發展已到死局,就提出對香港、中國大陸,甚至全球仍然沉醉的「發展就是硬道理」思維的批判。從利東街、天星、皇后等等 運動,到今天的反高鐵,都圍繞著一個主軸,就是反資,在這點上和七十年代是相同的。另一個東西很像的,就是透過一個媒體聚合年輕力量,再發動社運。我們的 時候有《七十年代雙週刊》,今天就有inmedia。但值得注意的是,這個媒體沒有明顯的領袖,是開大門,任何人喜歡做就是一分子。 今天的社運,還有什麼值得肯定的? 在 保衛天星和皇后碼頭時,他們少和議員接觸,但這一次反高鐵,卻成功綁架了泛民議員,尤其是民主黨。民主黨本來投反對票的,他們沒罵民主黨,還叫他們加油, 成功讓民主黨站出來,是很成熟的表現。還有,他們不似七十年代那一代人,將精力放在搞大理論上。大理論是有意思,但只停在那裏,大多數人都不知你在說什 麼,那就只是學社而已。但今天年輕人沒刻意追求意識形態,不是說他們不知道大理論,但沒必要經常掛在口邊,反而是講一些讓普通人都能明白的話,將運動和基 層群眾給合,觸摸到深層次矛盾,這就是他們成功的地方。■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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