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1月4日
吳雄 校長訪談
聖芳濟書院兄弟情濃
校長自比榴蓮
提起聖芳濟書院,馬上傳來一聲咆哮:「哇渣!」李小龍中二時遭傳統名校踢出校,正是這家詩歌舞街的男校收留他。踏入操場看到四面圍牆,西楚霸王來到也面臨四面楚歌,操場用鐵絲網圍着,學生們在踢波、打籃球,當年一身是膽的李小龍有何感想?
不過,了解過學校的理念和故事,能感受濃濃的人情味和兄弟情。校長姚廣智新學年剛上任,他形容自己是帶刺的榴蓮,對同學要求嚴格,記者戲稱開了殼自有榴蓮香,校長妙答:「但有的人真覺得榴蓮臭!」不管怎樣,這條街多了一陣榴蓮味……
聖芳濟書院由聖母昆仲會開辦,該會另一家中學是荃灣聖芳濟中學。雖然都是教會學校,從外看很莊嚴傳統,但學生卻能穿波鞋上學,六七十年代還可以留長髮。筆者是第二次來到詩歌舞街,上次訪問前任校長何定先生,何校長質樸、木訥,這次訪問姚校長輕鬆得多,聽到更多學校的趣事。
姚校長不是聖芳濟的舊生,1985年進來當老師,一教就是二十八年。「有人問我是否舊生,其實我只是有幸在這教書,我被這裏的文化深深吸引。我們修會全世界只剩四千多位修士,在八十個國家的學校工作,他們給我的感覺是一生為教育。」雖然是band 1名校,但學校並非只考慮學生的成績,只要有需要的學生,甚至不看成績也收。
「在殘奧會拿了金牌的馮英騏,當年在醫院住很長時間。我總跟舊同學說這不是全港最叻的學校,但肯定是最好的一家,同學說沙田沒有學校肯收馮英騏,既然我們那麼好能否收留?當時的學校都沒有無障礙設施,我問時任校長鍾振勇修士,他只問一個問題:你肯定沙田學校不收他?我說是,他一口答應。」
聖芳濟書院有條李小龍徑,那又是一段故事。姚校長說李小龍中二時打架被趕出校,結果也來了聖芳濟,「他有一次在廁所打交被捉,當時校長沒罰他,只跟他說:『你那麼好打,別浪費,加入拳擊會吧!』他後來幫學校拿到不少冠軍,中四那年去了美國讀書。還有一件事,他很喜歡我們學校,七十年代還回來為運動會頒獎。」
「導演陳德森7月20日回校,說當年就是他從李小龍手中領過獎項,當時李小龍還問:『你點解跑得咁快?』當年校刊還有張李小龍赤裸上身的圖片,那時他已經是國際巨星,同學們大叫:『除衫!』結果他真的脫掉衣服,現場展示肌肉。我看到一個道理,一位巨星都肯回來頒獎,這裏一定有自己的情懷。」
校友重情重義
「還有一次我跟魏岫山修士在校長室聊天,突然電話響,是不認識的觀塘區警司,對方說有個少年犯希望在其他學校開始新生活。修士只問一個問題:『你保證他不犯事?』然後哈哈大笑說:『好,我們收。』後來他告訴我對方不敢保證!」姚校長說這個故事時,剛好有舊生來電想邀請校友郭家明擔任運動會頒獎嘉賓,這又帶出該校濃濃的兄弟情。
「我們學校的特色是注重人與人的關係。今年三月有位四十多歲過身的舊生,臨終時希望找一位1984年畢業的師兄,想感謝過去對方對他的好。我周三發信給校友會,周五就找到,原來他在澳洲當眼科醫生,然後我們就通知舊生的家屬。那位醫生在舊生出殯的早上坐飛機回來鞠躬,晚上就坐飛機回澳洲。」
「那天早上九點半,那位醫生坐在這裏跟我聊了半小時,我說你們三十年不見,你又遠在澳洲,用不着飛回來?他說是多年的情懷,即使三十年不見,情懷不變。後來才知,他當年很關顧學弟。我們學校地方小,但小也有小的好處,就是撞口撞面;地方大,反而同學變得分散。」姚校長說。當然,操場也是培養兄弟情的好地方,難怪每天放學都人頭湧湧。
每年中六或以前的中五,畢業生最後一天上課會舉行告別式,他們在操場上擺好陣式,四周的走廊站滿學兄學弟,下面的人向上面的人告別,上面的人為下面的人打氣加油。筆者後來反思為何聖芳濟書院的舊生曾志偉,多年來一直強調演藝界要團結,也許就是學校培養出來的兄弟幫精神。
聖芳濟書院的確是最適合李小龍的地方,因為這是一家最鄙視校規的學校。「記得第一年教書,校長說只要你是為學生的,你有絕對權利做任何事情。」記者之前訪問崇德英文書院的龔廣培校長,他也提到當年在聖芳濟書院是如何的如魚得水。「我們過去連學生手冊也沒有,其他學校可能規定儀容髮式、校服要求等,曾有家長問我們能否列明校服的要求。」
「不過,我們的原則是,只要在一條隊裏,我不會把眼光停留在你身上,不要讓我覺得你與眾不同就行。我告訴家長,如果我告訴你要求,比如缺席九十天不能升班,那其實代表可以缺席八十九天。有時候把規矩說清楚好像很好,但其實並不如此。我們覺得每個人都是不同的,我們尊重人是獨特的個體。所以,我夠膽說在這裏讀書最大的得益是,不管你拿到任何成績,你不會討厭這家學校!」
學校還有一個很特別的地方是,這家學校沒有風紀的,這又是怎麼回事?「我們學校沒有prefect,十多年前我們跟隨社會風氣設立了prefect制度,結果四年就玩完了。因為學生們都不喜歡,做prefect的也不覺得自己做得好。我們期望同學們懂得自律,這幾年我們提出自我控制、自動自覺、自重重人,希望大家能培養自律的習慣。」
操場圍網有因
筆者兩次到訪,都有一個難以啟齒的問題,這次終於由姚校長主動提到「坐監」二字,「最近家教會主席說,有位朋友帶兒子來面試後很不喜歡,覺得像坐監一樣……」筆者聽罷連忙追問:「的確有同感,既然你剛才說要自律,這與鐵絲網的環境似乎不大搭配。」姚校長先是苦笑,然後搖搖頭解釋。
「其實大家有所不知,我們地方小,但我們容許學生踢波,我想不是很多中學容許學生踢波。這些網其實是保護學生,一是不用怕外面的學生被踢中,二是防止球員衝過來撞傷。我們想過用鋼條,但很容易撞傷學生。外面不知道緣由,其實我們這樣做是要讓學生盡情玩。」記者這才恍然大悟,《監獄風雲》的感覺馬上煙消雲散了。
姚校長過去教過中文、英文、倫理科,現在則教中一的德育,「校長教書是我校的特色,起碼這二十八年來每任校長都有教書,我們覺得每位校長都是老師出身,教學本身就是最耍家的,也可以接觸學生。教得最多課的校長每星期達十八堂,分別是中一、三、五、七的倫理課。」師生也可以隨時進校長室聊天,姚校長當年就是這裏的常客。
「很多學校的校長與老師有隔膜,我們的校長卻經常在這裏與老師聊天。這樣可以讓彼此了解學校的價值觀。其實學生的能力有高有低,我們的哲學是,最重要學生喜歡上學,有家的感覺,他們自然願意投放時間在學校,我們的自修室開到晚上十點。我總跟同事說如果你沒預計會遇到說粗口的、不聽話的頑皮學生,那你乾脆別教書。人性就是這樣的,我也常跟學生說,別以為就你蠱惑,我也很蠱惑。」
姚校長說學校不收100% band 1的學生是有理由的,「因為我們重視人情,如果你是舊生,我們也想你的兒子進來讀。其實band 1學生又如何?成績好與不好,不光看教那個,也不光看學那個。我跟家長說,你們選一家學校,要看學校放學後,學生們是一窩蜂跑掉,還是慢慢離開的,如果他們開開心心的,那麼校風一定好!我們學校最強的就是這個。」
學生去而復返
公開試成績方面,姚校長形容學校交到貨, 「2012/13的DSE開始,53%的學生入讀本地大學的學位課程,如果算上副學士等,一百六十六個學生,只有十多個要重讀,一個學生要投身社會。」姚校長過去主力做輔導工作,他曾經勸過一個學生轉校,「當時家長、老師、學生都辛苦,後來他走了,開學一個禮拜卻又回來啦!」
「他說自己家裏沒錢,來自單親家庭,實在交不起私校的學費,於是回來求我。我告訴校長他的情況:『他讀中四,就差一年而已。』修士聽完閉上眼睛說:『上學吧!』就這樣,兩個禮拜後他又回來了。後來他會考只有一分,從一般學校的角度看,他在拉低學校整體的成績。」結果一年前,那個學生回到母校,穿上大學的畢業袍跟姚校長合照。
「那個同學說一定要回來找我,告訴我自己大學畢業了。那個同學比別人花更多時間和努力,我自己也不是一考就入大學,所以我很贊同修士的理念,只要讀書開心,建立正向的思維,就是成功的教育。人的價值也不在於能否讀Degree,每個人本身就有價值。我們舊生之間沒有誰比誰高,彼此的情誼非常濃厚,不會覺得自己是醫生就高貴點。」
姚校長的手機有一千個聯絡電話,其中八成是以前的學生。「試過一次上課,需要找人作首歌,於是馬上給一位作曲家打電話。我們聊天從來都不用寒暄,他是二十多年前的中一學生,彼此一年可能只通一次電話。所以教書對我來說實在是開心的事,也是最享受的事,去哪裏找一份工那麼開心,然後有意義,還有好的收入?所以我這份工實在完美,我是幸運的。」
姚校長曾經想過當社工,但他很快就全心投入教育事業。「我後來想,社工一般是處理負面的案件,我在學校卻九成是正面的。不過這幾年每年都有一兩單抑鬱症的case。有學生一直不上學,我上門勸他,都穿好校服走到門口,突然淚如雨下。他才中一,連續三年沒上學,是抑鬱症,我們一直保留他的學籍。」
姚校長最後希望香港教育系統別過早給學生評級標籤,那樣學生會開心得多,「如果孩子那麼容易就能教好,使鬼你咩?」這句話,很值得老師、家長、教育當局反思……
姚校長經過幾個月的適應後,已逐漸習慣了校長的新職位。「我總說自己是榴槤,帶刺的,我這人很硬朗,從來不冀望別人會喜歡我。如果學生做一些不愛惜自己的事情,我會當面斥責,我不介意他們不明白,每個人最重要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」
撰文︰吳雄
攝影︰郭錫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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