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nday 10 January 2010

思舊賦 周楚奇 國愁民艱困寨城

如 果說調景嶺是因政治原因而在1997年前遭遇磨滅,還留下地下鐵路「調景嶺」站這樣一個完整的名稱叫人緬懷。那麼,同樣在1997年前夕急被拆毀的九龍城 寨卻連名稱也保不住,它匆匆地被建成了「寨城公園」,更叫人意想不想的是,不到十年時間,寨城公園又被胡弄得面目全非了。

建園時,因「九龍寨城」碑額的出土,公園因叫寨城而非俗稱的城寨,本來無可厚非。事緣可溯至宋代,當時九龍灣是中國南方的大鹽場和海鹽貿易港,宋室駐軍設寨,以管鹽務,定名九龍寨園。至清朝,九龍灣成了軍事要塞,擴軍建城,因為先設寨,後建城,所以名之曰「九龍寨城」。

自宋至清這長達六百多年的故國歷史,使九龍城寨在國愁家恨等諸般大事中平添更深邃而沉重的感覺。

九七拆寨建園 如今面目全非

在1997年拆寨建園前夕,有「愛國愛黨」人士建議,要把這片土地建成「抗英反殖」的愛國教育博物館。結果卻建構成一座仿古園林。但是,由於先天不足、養園失法,才十年時間,寨城公園已被糟蹋得叫人慘不忍睹了。

公 園地處市廛,三面為林立的舊樓群所包圍,這是園林大忌,連園人用盡壓景技法盡量不建樓閣,叫遊園人低首細步徘徊,只在東北面向獅子山的唯一缺口,建樓名 「望山」,以賞獅山古景,可惜近年地產業復旺,九龍城也東北有攀天高樓了,「望山樓」成了「望樓樓」。當初園分四區,分植四季花樹,正對着望山樓的小丘種 的是梅花,大概香港人趣味庸俗,聞梅而「霉」,建園一年,梅林慘遭砍閥殆盡。園中遭毁壞的景點還有多處,如嶺南園地面之舖地,本仿故宮後花園而造,細緻用 心,近日所見,舖地損壞後,竟被粗心瓦匠用英泥填塞;瘡疤狼藉令人不忍卒睹。

碑石銘刻愛國淒艱

公 園內只設公廁一處。本港市區的公廁,除維多利亞公園近興發街一所外,難得有趣者。此廁初建時用心,似黑瓦牆村舍,頂部大列花窗是依頤和園花窗而製,門前有 照壁,刻有雅述廁事之對聯,中有「筆挺三山、月照五湖」之詞,分詠男女大小二事,本來不淫不穢,近年被鏟除了。這城市就連一絲稍見文化的幽默也容不了。

公 園保留着一些寨城有關的碑石古蹟,其中以咸豐四年(公元1854年)九龍城寨守將張玉堂的墨迹最多,其拳者(以手握拳再裹以棉布醮墨榜書)指者(以手指代 毛筆)作品至妙,「海濱鄒魯」照壁,氣勢磅礡,重建在枯梅山側,指書《敬惜字紙銘》,內容有別於一般專導人迷信的惜字惜紙濫調,中有句云:「地逼夷樓,如 履虎尾,篤敬可行,聞諸天子,單騎赴盟,難險不避。」充分反映了當時的統治者腐敗積弱,忠君愛國,事屬難為。香港島已為大英不列顛帝國強佔,侵略者的魔爪 更向九龍城寨張獠,孤忠獨將,在碑石的背後,銘刻着的是國愛的淒艱。

九 龍城寨和悽慘的愛國情懷扭結一起的不自清始,而源於宋。陸秀夫宋帝昺敗北南逃、蹈海之處也在九龍城,距寨城公園不遠處就是宋皇台公園,同樣留着令人緬懷的 碑記。使這兩個公園更血脈相連的是日寇侵港之時,為擴建啟德機場以供軍用,拆了九龍寨城的城牆,炸了宋皇台原石以作填海。這更使九龍城寨在愛國史上澱積比 調景嶺更加綿延深沉。

三番五次拆遷衝突 

遠 自清末,英國駐香港當局三番五次地對九龍城寨進行清拆,不單遭到城寨居民的武力反抗,也受不同時期的統治當局的正式干預,中華大地政權三易而治權不易,實 在是奇迹。其中以1947年底至1948年初的拆遷流血衝突至為激烈,英籍警察開槍鎮壓,釀成二十多人傷亡的流血事件,導致廣州反英示威,火燒沙面英國領 事館,這也是國民黨政權最後一次向英國人宣示九龍城寨的主權。

中 國共產黨當政後,對九龍城寨主權表現得曖昧而尷尬,從未正式派出官員對九龍城寨進行正式管治,遂使之成為三不管地帶,那昏天黑地、污水橫流、交錯縱橫的小 巷道,賭檔、脫衣舞場、小電影院、販賣及吸食白粉、鴉片的煙格,鱗次櫛比,表演脫衣舞的場地也有設在地舖者,掛着灰黑發臭的門簾,中巷窄場內情景卻隱隱可 見,門外站着的「道友」公然吆喝「有飛揸飛,無飛買飛,同場加映,立刻開場」的語句拉客,被迫路過的婦女孩童雖是司空見慣,但大都低頭急步而過。此是吸毒 販毒者聖地,來自港九各區的「道友」們,聯群結隊,絡繹不絕,實是勝景盛事。

「三不管」地帶多無牌醫生

至於無牌牙醫及墮胎醫生,都是公開營業的「正行」生意,向着東頭村道一帶的城寨樓宇,盡掛着密麻麻的醫療招牌,蔚為奇觀。

雖說城寨內屬「三不管」,但實際上極少發生殺人、強姦、搶劫等案件,「兔子不吃窩邊草」,另類社會自有另類的規矩,因這些事而惹來「皇氣」,大家都麻煩,開片、講數、搶劫,不成文都到九龍城做,有「道友」追龍追死了,屍體常被「送」回英界,好讓差佬收屍。

除 了黃賭毒和游醫,城寨樓也有正道生計的小山寨廠、無牌食物工場、雜貨店等,據說當年城寨所生產的魚蛋,佔香港市場半數,令筆者記憶猶新的,是一間潮式粿品 廠,一天經過,赫然發現零售架上空了一角,單放一白瓷碟,碟上浮着一群花生米大小的白鴨子,潮汕「鬥桌」,像生粉塑成的就是小巧生動,這群小鴨子確是達到 了靈巧生趣的境界,可惜當時手邊沒有攝影器材,後來此粿品廠就消失了。

工會及傳教士扶助小市民

隨 着城寨的消失而消失的另一種食物是蔗渣薰鴨,當年每近歲晚,靠賈炳達道的小巷口常泊滿私家車,都是親自排隊而家中店裏訂這種「特供」年貨的潮籍老闆。這種 在現代人看來既污染又不「健康」的煙薰食品,目前在潮汕地區也難找了,據說只有潮南峽山的周湖還在做,而且很難運到香港銷售了。

城寨中扶持着卑微貧苦的百姓的,還有兩股力量,一是左派工會,一是傳教的人士。寨城公園中還有一塊湖石,以傳教士命名,卻顯得不倫不類,但比紡織染工會城寨分部和城寨小學弄得風消雲散渺無痕好些吧?

城 寨一直是舉着愛國幡幟的棄兒,永遠光榮、偉大,正確的共產黨執政後,對之還是不屑一顧,直到許家屯派任香港新華社社長時,亦戴着墨鏡去「訪貧問苦、宣示主 權」,但一定要在1997年前清拆城寨是中英雙方的共識,所以,在清拆前夕,無論城寨居民怎樣呼吼示威,希望因愛國之名而得到更多的利益和賠償,結果還是 被「依法治理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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